樱桃红了

北上念书,对帝都的古迹早已没有了兴趣,对其自然风光更是嗤之以鼻,哪怕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也是扬尘满天,鸡毛柳絮,实在毫无踏青的兴致。

在帝都的七年里,跟大多数不谙世事、人生懵懂的大学生一样,耗着最好的年华,度着乏善可陈的无聊。只是,一直放不下的是南国的春天,尤其是院子外的那两颗樱桃树。

求学的那几年,平日的活动范围很难超出学校方圆十里。即使是难得的春光,也是经常是躲在实验室磨着看似忙碌的无聊。心里唯一念念不忘的是这个时节的一味水果——樱桃。

那时也还算没有到囊中羞涩到买不起水果。但是却一直没有在帝都寻觅到真正的樱桃。路边倒是有很多小贩叫卖着一种叫车厘子的大樱桃。虽然价格似乎比樱桃贵上不少,但是在鄙人心中,那是一味除了能看,绝非能食的水果外,别无其他什么特点。况且,车厘子其实是可以从智利通过轮渡远洋运输的,并不算什么当季难得的水果。

帝都七年,没有尝过一颗南国的樱桃。

学未有所成,惭愧归来。生活所迫逐渐多过了理所当然的无知与轻率。喜欢周末网老家跑,春天更是如此。搬出一个方凳,对这院子外的樱桃树坐着,晒着太阳发呆。

按我们当地种地人的标准,我们家应该都是不合格的农人。因此,院子里的樱桃树并非亲自所植。而是在自己约摸快上小学的时候,爷爷的兄弟,我的幺叔公为自己移栽的。印象中,幺叔公比爷爷要高大,但是身体没有爷爷硬朗,平日里有点轻微的喘。而在栽下这棵树以前,每到春天,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幺叔公家后院的那颗樱桃树。那颗树非常高,基本覆盖了那一块空地。由于位置隐蔽,又背靠一条灌水渠,那棵树几乎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。这是印象中最好吃的樱桃的锚点:颗颗肥硕饱满,色泽红润,深邃而通透,入口前味清甜,中后味醇厚悠长。别说从树上掉下来,就是摘的时候忘记了轻重也可能把樱桃捏坏了。

院子前的樱桃树栽好的时候,幺叔公跟我说,过两年就可以吃樱桃啦。鄙人高兴得不知所错。过了一会,问道,一定要过两年吗?两年好长呀,一年可以吗?幺叔公只是一直笑,没有回答我。我并没有放弃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。加之幺叔公的制作竹子相关农具的手艺很好,我更是每天一边观赏其干活,一边重复问这个答案。孩提时代的两年也许真的不短,但是,一辈子有真的长吗?

那个时候,幺叔公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,如果他年老吃不动了,生活也不能自理了,来到我家的时候,我还会善待他吗?我小手一挥,毫不犹豫的说,那还用说,我加门前的两棵樱桃树就是左右护法。

北上以后,没有了这最好的一味水果相伴,记忆却更加深刻。

一日,跟妈通电话。老妈非常遗憾的说起幺叔公进来身体每况愈下。唯一安心一点的是,在这件事上,爸妈真的是尽心尽力,医院、手续以及农村固有的陋习带来的阻力都是他们对待至亲一般的落实、解决。那年夏天,暑假回来。每次去爷爷奶奶家,都会顺带路过幺叔公家。北上前,跟父母要了一点零花钱,仗着并不熟悉驾驶经验,驱车去县里买了一些伴手礼,聊表心意。那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幺叔公,虽然卧病在床,但是精神很好,思维也非常清晰。依然忘不了用他年老我是否还能如此孝顺来洗刷我,我结婚的时候会不会邀请他最八仙桌的上桌……那年的我只是笑,虽然那时已经有了若,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。

岁月无声有痕。门前的两棵殷桃树如今也亭亭如盖,幺叔公坟头周围也长满了茱萸草。挂果时节,我依然喜欢爬上树去吃。坦率讲,我们家栽树就没有好手。所以,这两棵树的樱桃在鄙人如此耐受酸味的前提下也是很酸的。只是,偶尔能觅到一颗不是那么酸的果子的时候,让人一下又找回了幺叔公后院那棵树上的感觉。

北上求学那几年,无法亲自采摘。有那么一两回,是老爸把若接回老家提我完成这件事。虽然我知道若其实并不知道我的心结,她更多是帮我扮演吃货的角色,但是,好歹她总能拍出几张应景入心的照片发与我看。这是当初的若,也是如今的若,俏皮、善良、漂亮。想起幺叔公当年的调侃,看看若,仿佛这还算是件骄傲的事呢。

回成都以后,若的好友经常邀去简阳樱桃沟采摘。对于这件事,我是毫无抵抗力的。这几年来,几乎从未缺席。他们都笑我每次去只知道吃樱桃,我也不装得像个巨婴一样,因为,对于我来说,这一味水果是真的稀罕。

又是一年,樱桃红了。依然稀罕,粒粒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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